广场上的风暴已经化作了肉眼可见的能量涡流。
十二根“审判柱”同时开火,漆黑的毁灭光束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死亡之网,将花无缺所在的空间彻底封锁。机械触手如同深海巨怪的肢体,疯狂地抽打、切割着空气,要将那个敢于产生“自我”的错误代码物理删除。
花无缺的身影在光束中穿梭。他不再计算最优路径,不再节省灵力。他的动作变得狂野、粗糙,甚至为了护住怀里那张糖纸,硬生生用后背扛了一记高能激光。
银色的液态金属飞溅,露出了皮肉下滋滋作响的线路。
“我是……花无缺。”
他机械地重复着,像是在对抗造物主强加给他的底层指令,又像是在向世界宣告自己的诞生。
“不是编号TX-9001……我是……花无缺!”
然而,个体的觉醒在庞大的系统面前显得如此渺小。随着防御等级的提升,空间的重力参数被瞬间调高了二十倍。花无缺的身形猛地一沉,膝盖重重砸在地上,原本迅捷的动作变得迟缓如泥塑。
眼看一道足以将他气化的主炮正在充能完毕。
“闪开!”
一声嘶哑却充满癫狂的怒吼从侧翼炸响。
一道燃烧着血金色火焰的身影,如同一颗逆流而上的流星,狠狠撞入了战场。
是君天。
这位曾经最讲究仪态、最看重“标准”的天工宗首席,此刻披头散发,七窍流血。他没有用任何精妙的剑阵,而是像个市井流氓一样,双手握着那柄断剑,将体内燃烧的元婴之力毫无保留地灌注其中。
“给我……滚开!”
轰!
断剑斩在了即将发射的主炮炮口上。没有任何技巧,只有纯粹到极致的暴力宣泄。
剧烈的爆炸将君天半个身子炸得血肉模糊,但也强行打偏了那致命的一击。
花无缺愣住了。他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这个男人——这个原本是他生物模板的“正品”。
“为什么?”花无缺的处理器无法理解,“根据计算,你的胜率为负,且我曾判定你为废料。”
“闭嘴,赝品!”
君天咳出一块内脏碎片,转过头,那张原本英俊的脸庞此刻狰狞得可怕,眼中却燃烧着前所未有的快意,“老子不是为了救你……老子只是不爽!”
“凭什么连你这种铁疙瘩都能找到活着的滋味……而我却要当一辈子的提线木偶?”
君天指着远处那扇紧闭的、通往机械神域的巍峨大门。那是欧冶池的所在,是所有绝望的源头。
“那是造物主。”花无缺看着大门,红色的瞳孔中闪烁着警告,“防御等级:绝对不可通过。”
“那是个屁!”君天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,身上的火焰燃烧得更加剧烈,那是生命倒计时的光芒,“喂,次品。敢不敢跟我玩个大的?”
“你的算力不是很高吗?算算看,如果我们两个一起自爆,能不能把那个破门给炸开?”
花无缺怔住了。
自爆。
这是逻辑中绝对禁止的选项。
但他看着君天那双燃烧的眼睛,感受着体内那颗并不存在的心脏似乎在跳动。
【正在推演……方案:双星陨落。】
【成功率:0.0001%】
【收益:死亡。】
【评价:极度非理性。】
“但是……”花无缺嘴角那抹僵硬的笑容逐渐扩大,变得灿烂而真实,“值得执行。”
没有更多的废话。
两个原本处于对立面,甚至互相鄙视的存在,在生命的最后一刻,达成了灵魂层面的共鸣。
“那就……走!”
君天怒吼一声,整个人化作一道血金色的长虹。
花无缺紧随其后,体内的动力炉发出了濒临极限的蜂鸣,【超频模式】全开,整个人化作一道耀眼的银白雷霆。
一金一银。
双星交汇。
他们顶着二十倍的重力,顶着漫天的激光雨,像两只扑火的飞蛾,义无反顾地冲向那扇代表着“神权”的大门。
“疯了……都疯了……”
沈长歌躺在废墟中,看着这一幕,眼眶通红。
他知道那意味着什么。那是生命的绝响,是两个被命运捉弄的可怜虫,对这个操蛋世界最后的竖中指。
“长歌!”
叶琉璃不顾一切地扑了过来,用自己残破的身躯死死压在沈长歌身上。裴凝也冲了过来,张开双臂挡在最外层。
下一秒。
世界失去了声音。
天工广场上升起了一轮太阳。
那光芒太亮,太烈,瞬间吞噬了所有的阴影,也吞噬了那两个冲锋的身影。
紧接着是冲击波。
哪怕有叶琉璃和裴凝的保护,沈长歌依然觉得自己像是被丢进了滚筒洗衣机里的蚂蚁。五脏六腑都在移位,天机眼的视觉神经在一瞬间过载致盲,眼前只剩下一片惨白。
爆炸持续了整整十息。
当那足以撕裂苍穹的光芒终于散去,当耳边的轰鸣声渐渐平息。
沈长歌推开身上的碎石,颤抖着摸索着站了起来。他的视力还没有完全恢复,视野里全是模糊的雪花点。
“咳咳……叶子?裴凝?”
“没死……”叶琉璃虚弱的声音传来,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颤抖。
沈长歌松了一口气,他强行运转灵力,修复着受损的视网膜。随着视野逐渐清晰,他看向了广场的尽头。
那里,原本矗立不倒的神域大门,已经消失了。
取而代之的,是一个巨大的、焦黑的缺口。
而在缺口前的地面上,没有尸体,没有残骸。
君天和花无缺,连灰烬都没有留下。他们将自己的一切都燃烧殆尽,只为了在那扇不可一世的门上,轰开这条路。
风吹过,一张花花绿绿的糖纸,打着旋儿飘落在沈长歌的脚边。
边缘已经烧焦了,但依然能看清上面那劣质的卡通图案。
沈长歌慢慢弯下腰,捡起这张糖纸。他的手指在颤抖,但他极其郑重地将其折叠好,放入贴身的口袋里。
“走吧。”
沈长歌的声音低沉得可怕。他搀扶起重伤的两女,一步一步走向那个巨大的缺口。
“别让他们……白死。”
然而,当他们真正站在那扇被炸开的大门前时,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,瞬间从脚底直冲天灵盖。
门后,没有想象中的机械大军,也没有欧冶池的怒火。
甚至……没有声音。
沈长歌看到,爆炸激起的尘埃,在飘过门槛的那一瞬间,突然悬停在了半空中。
不是那种受风力影响的漂浮,而是绝对的、死寂的静止。
它们就像是被镶嵌在了一块看不见的琥珀里。
沈长歌试探性地伸出手指,凝聚出一缕灵力探入那个空间。
嗡。
灵力离体的瞬间,直接消散。不,不是消散,而是“流动”这个属性被剥夺了,灵子僵死在原地,不再具备任何活性。
“这是什么……”裴凝捂着嘴,眼中的恐惧比面对死亡更甚。
“绝对静止。”
沈长歌看着眼前这个灰蒙蒙的、仿佛连时间都被冻结的世界,天机眼中弹出了让他心脏骤停的警告:
【严重警告:检测到底层物理常数被篡改。】
【区域法则:熵增停止,热运动禁止。】
【正在申请管理员权限……失败。】
欧冶池并不是要毁灭世界。
他是要把整个世界,做成一个永恒不变的标本。
沈长歌握紧了拳头,感受着口袋里那张糖纸粗糙的触感。那是唯一的“真实”,也是他们对抗这片死寂唯一的武器。
“进。”
他咬着牙,迈出了踏入深渊的第一步。
